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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深秋。
我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窗户前往外面看着,梧桐的叶子被风吹着在枝头上瑟瑟抖动,有那么几片就轻轻地飘落下来,经过我的眼前,然后落到医院住院区的院子里。
小小在对面的窗户对我兴奋地招着手,嘴巴撅得老高,看口型,我猜到她叫的一定是“叔叔”两个字。
我笑笑冲她摆了摆手,然后下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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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学毕业,我被分配到了槟州,我学医,骨科。
小小4岁半,是我负责监看观察的病号,就住在对面的骨内科病房。
三个月前,唯韵背着小小站在我面前的时候,小小就很胆怯地就缩在女人的背后,两只小手死死地攥着她肩头,露出两颗乌溜溜的大眼珠子盯着上下打量着我。女人清瘦,皮肤很苍白,好象有些营养不良,眉宇间有种忧郁的气质,黑色的圆领线衫下面锁骨隐隐凸显,背着孩子很吃力的样子,她手上夹着化验单,我接过来看,顺带赶紧招呼她跟着我进了办公室放下孩子。
小小三个月前出现了两侧下肢干和脚趾发黑的现象,继而并发肌肉痉挛等症状。于是孩子的母亲带着她去江西儿童医院看病,一开始诊断是脉管炎堵塞导致的这方面病因,中西药吃了有半个月了,还不见有病情控制的迹象,我手上的化验单让我怀疑孩子是得了炭疽,可是化验师做2天的化验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像杆菌的玩意儿。
我看了看孩子的腿,黑线已经隐隐有所上升,一抬头,发现孩子额头密密地渗出层汗珠,我对女人说,要注意晚上不能让孩子着凉,孩子现在身子骨弱,感冒容易引发其他症状,先住院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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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,就一个人住,快3年了。
从毕业分配进来后,跟着主任实习到现在临床,基本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,当然,我也没有结婚,大学曾经谈了一个,许久不联系,现在想必已经是他人的妻子了,我都在想,如果我结婚能有个孩子的话,应该和小小差不多大了吧?今天看这孩子瞅我的眼神很特别,那眼睛纯得像一汪水,清澈得仿佛不能有一粒沙,第一眼就觉得特别得亲近,甚至我感觉我是孩子的什么人似的。
可怜的孩子,我心中暗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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碰上没有手术安排的时候,我就会去钓鱼,我只有这么一个爱好了,以前的女友曾经说我,这样把鱼给钩上来放血,然后再让它慢慢因为缺氧而死亡是不是太残忍,学医的说话都这样专业,我只是笑笑。我钓鱼的目的我自己也不清楚,只感觉在和大自然的直接接触后,能洗去身上阴魂不散的福尔马林气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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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正好没有手术,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,和主任打个招呼调了天假,回宿舍骑上小木兰架上简单的鱼具包就出发了。
刚出医院后门,一个人影在我眼前一晃,听见咕咚一声响,好象有袋东西掉地上了。
我赶紧刹车,停下一看,是唯韵。她左手上拿着个便当盒子,右手还拖着一大袋苹果,看见是我,忙着和我打招呼:金医生,您好,出去啊。
我把车和包往门卫室一靠,上前一步帮她拎起了装苹果的网兜,苹果有几个已经被压扁,渗出些汁水。这一袋快有20斤了,“我没有注意,不好意思,我帮你拿上去吧。”“这怎么好意思,不用不用了啊”“什么呀,你看你拿着多不方便,还是我帮你拿上去吧。”唯韵还想推辞,但是看见我已经走在前面,她也只好紧两步跟上来。
“怎么总见你来医院,你老公我都没有见他来过呢”我回头看她跟上来没有,唯韵刚才涨红的脸色却立刻黯淡了。我没有再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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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小看见苹果很高兴,比第一次看见我时多了份热情,主动说谢谢叔叔,我看见了孩子的纯真,索性和孩子聊了起来,顺带也了解下孩子的病情和精神状况,唯韵在边上削了两个苹果,递了一个给孩子,然后把另外一个递给我,我笑着推辞不过,接下但没有吃,小小却冒出了一句“妈妈,刚才叔叔说苹果不削皮更好吃~~” 唯韵一时难堪了一下“你这小妮子!”
我笑着哄孩子刚才是骗她的,孩子却较真地说大人不应该撒谎的。
和唯韵又聊了一会,后来唯韵幽幽地告诉我她丈夫是开出租车的司机,前年一场车祸,为了救乘客,自己给大卡车倒下来的钢材贯穿了胸腔,当时就去了。现在就自己带着孩子,哪知道孩子竟又得了这样的怪病。
我心中暗自佩服起这个女人来。
唯韵是质量检验员,柳口水库是槟州市第三大主要供水系统,丰水期蓄水量240万立方,可以解决全市干旱时期的用水问题,唯韵就是在自来水公司柳口水库负责水质检测的质检员。水库我经常去,可是却很少见到他们的人,问起来才知道,原来他们多数时候并不出现在水库外面,在室内通过连通外侧的钢缆塔来取样化验就成了,只是偶尔会坐船去水库的深水区采样,怪不得总见着有艘驳船经常往水库深湾里面开。“对,就是我们的船”“你刚才是去我们水库?钓鱼?你喜欢钓鱼?”“哦,我有空的话也没有什么爱好,就好这个,呵呵”“你有年票么?”“去年办了今年还没有办呢”“今年不用办,我替你打个电话就成!你等着”看着女人乐颠颠地跑出去,我悄悄和孩子挤挤眼睛,很少见唯韵这样笑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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唯韵第二天一早就在办公室找到我,孩子昨晚上高烧不退。我赶紧换上褂子和她跑向病房,小小下肢变黑的范围逐步升高了,虽然确诊是脉管阻塞,但是药物好象丝毫没有什么作用。看见孩子疼得紧咬下唇强忍着的样子,我也一阵心酸。看看唯韵,她已经没有什么主见,满眼的都是泪水。给孩子打了两个豆后,疼痛缓解了一些,我走的时候,小小和我说再见,却要爬在我肩头上说,我过去坐在她床头,她说唯韵答应她在她病好点的时候让我带着一起去她那的水库钓鱼。我扭头看唯韵,她冲我一笑。“好,我答应你,不过你要按时吃药,听妈妈的话,OK?”“OK!”我回到办公室从窗子看见,唯韵独自在床边陪着孩子,慢慢地都睡着了。
这几天孩子病情恶化有所控制,主任通知我们又会诊了一次,换了药。
小小还是得依靠轮椅。我有空的时候也会带着她在院子里面转转,看着满庭的花草,她总能发现许多的“为什么”和“我要知道”出来,多么懂事的孩子呵,我真希望她能快些好起来。
小小突然问我,叔叔什么时候可以带我去水库钓鱼嘛?我一怔,孩子还始终记得这个约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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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院给小小出了医疗说明,小小需要到上海、杭州大点的医院去治疗,说是去治疗,其实我明白去的话,只是希望大医院的设备能更好地做好小小的手术。
截肢!可惜小小年纪的她下半生将要依靠拐杖来度过,现实竟是如此的残酷!
我把唯韵叫到办公室,把病情分析给她听,做这样的决定,是需要家属签字的。
唯韵已经不能自控,抽泣好久才问我,是不是没有其他的可能了。
我说,保命要紧。
女人在单子上颤抖着签了字。
借我肩膀哭了一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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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天是小小转院的前一天,唯韵却在今天就把出院手续给办了,我明白我和小小还有个约定。
天气很晴朗,秋天的金黄在水库参差着夏日未来得及褪去的绿意,显得格外醉人。
小小在船弦边上坐在轮椅上兴奋地手舞足蹈,我和唯韵则在轮椅后面看着孩子。
船一直往水库的深湾开,这里是我从来没有到过的,想不到在湾子的尽头有这样一片开阔的草地,平坦而盎然。
小小认真地看我开饵、调漂,不时地问这问那的,我都一一笑着和她解释,唯韵也拿了根杆子带着小小钓开了鱼,半晌都没有什么动静,小小渐渐失去了耐心,拉着唯韵要她推着在草地上转圈。
开始我的注意还在她们娘俩儿身上,后来慢慢地就进入了垂钓的状态,开始上些小麦穗和小鲫鱼。随着饵料的雾化和气味的招引,窝子里面鱼渐渐多起来,不时我能上些2两左右的鲫鱼了。
聚精会神间又发现一个顿漂,抖腕中鱼!“好晔~~”小小的声音从后面猛然冒出来,我吓一跳,回头4只眼睛对着我,不觉会心一笑。原来唯韵不知道什么时候推着小小靠在我身后看我表演了。
是尾金黄色的小鲫鱼,小小很好奇地看着鱼,“哇~~~好漂亮啊,妈妈快看啊”
“送你好么?”“真的?哇~谢谢叔叔,那其他的呢?”“放了好吧?”“好”“一起放?”“好”
这一天,是小小最快乐的一天,不是我觉得,是唯韵告诉我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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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小被我抱着上了车,我却没有看见唯韵,问小小,她神秘地笑说不知道。
等好久,终于看见唯韵来了,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渔缸,另一只手上却是装满水的袋子,袋子里面是我昨天钓的那尾金色的小鲫鱼。
“小小说她要去很远的地方,她说自己有病,怕照顾不了这只鱼,就想让你先养着,等她病好了,再回来接它回家。”唯韵眼眶有泪。
小小拼命地点头,“叔叔,你一定要养着啊,我好了以后一定回来接它”。
“我保证…”我感觉自己的嗓子快要噎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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汽车绝尘而去,带着小小和唯韵。
带起地上的叶子,飘了那么几片上来,又落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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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章由费力于2007-12-13 13:55:53最后编辑过